"从四川攀枝花出发,一路下水漂流,过重庆后到了恩施巴东县,我心想回到湖北,就算回家了,最艰难的路已经走完了,我心里轻松了很多。"今年6月初,武汉小伙孙先生划着无动力橡皮艇,从攀枝花金沙江水域出发,计划单人单艇漂流到上海。
孙先生单人单艇在江面上 图/受访者提供
8月6日,孙先生在接受九派新闻采访时称,他已经抵达了湖北秭归县,目前漂流总距离已超过1700公里,共历时两个月时间。
接下来,他将通过三峡大坝和葛洲坝,预计于8月20日左右到达武汉水域,休息一段时间后继续一路向东,计划10月中旬到达长江入海口上海,漂流总里程大约4000公里。
孙先生告诉九派新闻,6月4日,他和家人沟通完之后,带着橡皮艇等物资,从武汉驱车1600公里到达攀枝花。随后,他在停车场交了一个月停车费,将车停好后,便从攀枝花金沙江水域下水开始漂流。
他把这次路程分成三个阶段,一是金沙江流域,从攀枝花到宜宾,大约800多公里;第二阶段是从宜宾到武汉,差不多1600公里;第三阶段是从武汉到上海,1300公里。
图为孙先生日常照 图/受访者提供
孙先生说,漂流比想象的要难,并非只是坐在船上随着水流往下漂,大部分时间是需要划桨前行。而在过去的水上行程中,他最多的一天漂了100公里,最短的一天只漂了14公里。"尤其在高山峡谷里,一旦遇到逆风,风速会在河道里加快,就算我全力地往前划,也只能保证我不后退。稍有不慎,我的船随时可能会翻。"
当日,武汉海事局工作人员在接受九派新闻采访时表示,当前长江干线正值汛期,水流湍急,暗流、漩涡多,船舶通航密度高,在长江进行漂流、游泳等运动极易发生安全事故,不建议大家模仿类似行为。
【1】21岁产生漂流长江的想法,34岁终于毅然出发
"最初产生漂流长江的想法,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,因为接触了一系列户外运动。当时我才21岁,只能说想法很强烈,但还没有能力实现。"他说,自己从小生活在长江沿岸,可能是有一种江河情结,他跟很多人一样,从小脑子里就闪过这种想法。
孙先生曾经营一家公司,做办公家具。三年前,公司解散了,后来他便成为一名"奶爸",全职在家带两个孩子。今年,孙先生34岁,他认为,自己需要做成一件事情,来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,并重新站起来挑战自己。
"想漂流长江的执念一直在,这些年也跟我媳妇念叨了很多遍,说我想去做这个事情。说多了之后,她也有一种印象,我这辈子如果不去做这件事情,可能会因此产生遗憾。后来她也答应让我去试试,不行再回来。于是我就毅然决然地出发了。"孙先生说。
6月5日到达攀枝花后,他临时就近办了一张当地的手机号,并注册抖音账号,拍摄下第一条漂流视频。他告诉记者,他知道漂流长江这件事情的难度很大,很少有人去做,所以想全程记录一下。当时他不会视频剪辑和直播这些技能,是从零开始学起。
孙先生说,通过自媒体,他在旅途中得到了许多粉丝和朋友的支持与陪伴,有给他录视频、打招呼的粉丝,也有和他并行的卡车司机。还有刷到他直播间的两位桨板爱好者,主动提出要陪自己走半程,最后陪他漂了20多分钟。
"其实我每天上岸之后是精疲力竭的,后来更多人知道我的行径之后,有的朋友很热情,说要请我吃饭,我们这种情谊,可以用'江湖'二字来形容。"他说,目前见过面的朋友已经有上百人,很感谢他们的陪伴。
孙先生的装备 图/受访者提供
孙先生称,他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训练,迈出第一步依靠的是极大的勇气,并抱着坚定的决心要做成这件事情。"我的第一条船是五年前买的,武汉的湖比较多,我暑假偶尔会带着孩子去划船,但是它展开和收起来比较麻烦,用的次数不是很多,五年内用了不到20次。"
【2】每天在烈日下划9个小时
早上起来吃个早饭,带上中午的干粮和水,主要是流食、水果或者巧克力,收拾好之后便开始下水,之后连续在皮划艇上待9个小时,天黑之后再上岸,这是孙先生每天的行程安排。
孙先生漂流中 图/受访者提供
他说,自己的行程主要是在水上,平均每天在高温下划9个小时,并且一边划船一边直播,"我的行程很真实,都是我一桨一桨抡出来的"。在这种高强度的运动下,自己几乎没有什么食欲,中餐主要是为填饱肚子,不要让胃里太缺东西,一般吃点八宝粥或者水果,午饭几分钟就解决了。
其称,在户外高温环境下需要大量饮水。但由于持续不断地划船,出汗量很大,他在船上的时候完全没有尿意。"两个月的行程里,中间休息了10天,我在水上待了47天,中途只有两次停船上过厕所,一次是雨天,蒸发量比较小,另一次是中途眩晕上了岸,我不确定是中暑的前兆还是因为前一天晚上没睡好觉。"
雨天划船 图/受访者提供
孙先生向九派新闻回忆,整个行程中他从未觉得害怕过,但仍记得途中最恐怖的场景。当他独自划至金沙江上游的一段河谷中时,在开阔的江面,前方有一处河口逐渐收窄。或许是前一天晚上下雨的原因,当天的河面出奇平静,甚至看不到一丝波纹。
在河口处,整个水线往前延伸,远处的山和天上的云在水面上下完全对称。当时江面有几个矿泉水瓶,它们一半沉在水下,仿佛镶在一个银盘子上,静止不动。
"我往前划的时候感觉到不对劲,划船的时候会有桨打在水上的声音,但我发现周围突然很安静,于是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,水纹散去之后,我目之所及的地方完全对称,环顾四周,没有任何动静、任何声音,只剩下我自己的呼吸声,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眩晕感,感觉自己在一个二维动画中。"他说。
溪洛渡水电站前十公里的千万贯乡 图/受访者提供
他补充道,那一刻感觉自己脱离了真实世界,这里没有人类世界的建筑、声音甚至是动物。那30秒里,他觉得这个场景很恐怖。
"但我并不害怕或者恐慌,因为我知道如何打破它,只要我开始挥桨,水面就有波纹了,这些声音是我自己创造出来的。我继续往前走,很快就从那种情绪中恢复过来,但那个画面我永远忘不掉。"
【3】中途落水一个多小时,漂了约30公里后终于自救
6月20日,孙先生从白鹤滩水电站下游5公里处下水。白鹤滩水电站坝高289米,此处的水位落差为240米,一路下来都是险滩和急流。"我出发不到半个小时,突然一个一米多高的浪拍到我头顶,没有留下任何挣扎的余地,我直接就被拍翻落水了。"
落水后一露头,他的眼镜已经不见了。"我第一反应是捞回装备,一下抓住了船包,但船被掀翻后倒扣了过来,随着水流被冲走。后来我追船追了半个小时,发现越追越远,于是决定不追了,想要上岸。"
孙先生的船被掀翻 图/受访者提供
由于金沙江的海拔较高,上游有雪水融化,当时气温也并不高,江水冰冷刺骨。孙先生称,在水下待了半小时后,他的双脚已经麻木。而每次自己想往江边靠近时,江水撞击岸边的冲击力又把他往江中推,大概挣扎了20多分钟已经精疲力竭。
"然后我就仰面抱着我的船包,在江面被急流冲着往下游漂,后来很多人就说我在漂流金沙江,但其实那天是金沙江在漂我。"他说,当他把脚伸出水面,放到船包上,感觉到自己的脚是暖和的,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失温了,状态非常差,当时情绪很沮丧,但求生意志一直在。
后来,他终于发现了转机。"由于河道一直是左右弯曲的,我发现当我在江湾内侧,船在靠外侧时,我和它的距离在拉近。原来湾心的速度要比湾外的速度要快得多,这时候我又提起劲,努力借助水流让自己处在湾心。利用这个速度差,过了好几个转弯,我和船的距离越来越近,最后终于抓住了船上的绳子。"
这时,岸上已经有人发现了孙先生。他说,他能听到岸上有人在喊,但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。"我很清楚,就算有人发现了我,他们也救不了我,还得靠自救。我的首要任务就是爬上船,起码尝试了20次,漂了大概30公里,才终于成功了。上船之后,我浑身发抖,趴了十几分钟才缓过来。"
尝试近20次,终于爬上船 图/受访者提供
孙先生称,即使遇到这些困难,他在整个行程中从来没有害怕过。无论是孤独、劳累还是孤立无援时,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。目前,他的第二阶段已经过半,下一站是宜昌,到武汉距离600多公里。
他表示,自己打算在8月20日之前回到武汉,"因为我整个暑假不在家,没有陪孩子,想留10天时间出来,带他们出去玩一趟。等他们9月开学了,我再从武汉出发,直奔上海。"
武汉海事局工作人员表示,当前长江干线正值汛期,水流湍急,暗流、漩涡多,船舶通航密度高,在长江进行漂流、游泳等运动极易发生安全事故,为确保自身安全和长江通航秩序正常,不建议大家模仿类似行为。
其还称,海事工作人员若看到有人乘橡皮艇在长江流域漂流,一般会进行劝阻,以教育为主。如若有人出现水上险情,请及时拨打"全国统一水上遇险搜救电话12395"寻求救助。